捆棒秸的日子(鄉(xiāng)土散文)
秋十月,北方的大野就一片純凈的利索。山也多數(shù)五彩歸一,漸黃一色,地里割完的莊稼桿兒,都一順兒躺在地上 ,像純種的英雄累后的酣睡,又像離母的孩子,過了英姿茁壯,過了綠了紅了深深的日子,撒野了一春一夏,現(xiàn)疲了,要回到家里,靜靜地臥躺著,像乖巧的孩子,聽話地等待,期盼還本歸根的腳步。
農(nóng)家干活是追太陽的,當晨的霞光從山埡口噴薄的時候,山村的田也熱鬧了。是的,農(nóng)民的日子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思緒與身影總是走不出的一個圈兒,腳窩子總也拔不出那抷黃土的深沉,忙得年輪飛轉(zhuǎn),天天去奔新生活。
我飯碗一推,就全著了農(nóng)裝,推著推車與妻一起奔田了。
“兄弟好早呀,你兩口子這是干啥去?”魏大嫂抽著煙笑呵呵對我說。
“捆棒秸去?!蔽页恋鼗卮鸬健?/p>
表大爺從道那邊走過來,指指點點地說:“年年你搶先,有的人家棒秸剛撂倒,你就要捆棒秸,棒秸上家,真拉人啊?!北泶鬆斦f。
我說:“不早了,表大爺,王一唐家比我還早。我好趁著十一放假這幾天把地收拾干凈,好翻地啊,你看天挺暖和 ,用不了幾天,說冷就冷啊?!北泶鬆敺Q是。
地里的人不少了,燎過的黑黑玉米秸,高粱秸,還有黃里泛白的谷子秸等潑潑灑灑擺了一地。昨天的地還綠浪如海,風生水起,沙沙陣陣,一夜秋風起,鐮刀嘁哩喀喳之后,糧食就一陣風似上囤歸倉了。地里就剩下靜靜,還有莊稼的筋骨和臥姿,等待主人最后一抱那大地一年一秋的情愫。
捆棒秸的人陸續(xù)順道而來,地里立刻多了身影和喧語。我妻子不怕棒秸的黢黑和灰塵的撲撲,抱起,捋好,戳齊,抹堆兒,我在后面捆。左腳用力蹬踩棒秸,左右手各抓用山榆毛子擰成的繩頭,齊較勁向右一轉(zhuǎn)擰,緊緊的一個棒秸就捆好了。說真的,捆一個,也吭吃癟肚挺費力氣的,連續(xù)捆五六個,就腰酸腿疼,熱汗涔涔了。聞著棒秸的糊香,流著熱汗,那時,我和妻的臉都好狼狽,像京戲里的大花臉,手也黢黑,她瞅我笑,我也瞅她笑。不過,地里的人,幾乎也都是這個程序,這個動作,但都笑哈哈地在艷陽下比著份兒地干。捆棒秸,宣告一個秋的結束,而火爎的棒秸盡管黑,但燒起來很筋道,灶膛里火騰騰的,響聲嗶嗶剝剝,星點四射。所以,人們還是愿意燒火爎后的硬棒秸,還有愿意聞從灶膛里冒出的甜焦味。
三大叔隔著地,招呼張嬸:“嫂子,今年你家的苞米長的不錯啊,你看那棒茬多粗 ?!睆垕鸬靡獾卣f:“還行,過年還種這品種?!薄吧┳?,那是啥種子?” “我也記不住,你哥知道,玉米種子袋還留著呢。那種子,我家頭份種,棒子穗大,長的勻乎,軸細紅纓,不禿尖,沒“光棍子”(空稈兒),活熟。”地那邊的四小子說話了:“那瞎娘們 ,啥也記不住,就知道一天跟我表兄睡覺了,那叫鄭丹985。”“去你丈母娘的簪兒,捆你秫秸得了,管你屁事 ?!睆垕鸹鼐此男∽拥?。左鄰右舍轟然一笑。
不一會兒,地里臥擺的,戳立的棒秸許多,接近晌午,我家的半畝地棒秸捆完了。此時的田間道上,手推車,三輪車、拖拉機,像游動的龍,輛輛而來,輛輛而去。小車吱扭,腳步踏踏,大人推(車),小孩拉(車)。裝的是滿滿的收成,推的是長長的故事,拉的是汗津津的記憶。歡聲笑語,吆吆喝喝,好不熱鬧,好似農(nóng)家人真的再打又一場搶秋的戰(zhàn)役。
是的,大家知道,張老師是急性子,他把棒秸捆完了,肯定就去雇拖拉機來翻地,這事,他年年給大家張羅,他說秋翻地比春翻好。秋翻,地曬一冬,既涵養(yǎng)了水分,又增加了養(yǎng)分,更重要的是凍死土壤里越冬的害蟲和菌類,還保墑,而春翻,就少了凍死害蟲和菌類及保墑的功效,所以,懂經(jīng)農(nóng)的人,都選秋翻。不趕緊收拾秸稈,拖拉機馬上進地,咋辦?
棒秸捆完了,地里一片明凈。圖干凈的人,還用掃帚順壟溝掃那些捆拉下的秫秸葉子。有勁的人推八到十個棒秸,勁小的推六個,我是推八個那伙兒的。過一窄窄的石板橋,就上一長長的坡。多年來,這坡就好像有一條無文的規(guī)矩戳立著:先上坡的人,一定要等后面推重物的人,幫推幫拽,否則,莊鄉(xiāng)人會一齊笑話先上坡而不等后來荷重之人。鐵子是個智障者,但他從不招事惹事討人嫌,他串百家門,吃百家飯,一晃也是近六十歲的老頭了。他見人就是憨憨一笑,說話吐嚕散賬的。可他最知道誰好誰癩,也知道眼下忙秋了,所以,他沒事時,就坐在上坡橋河邊的石頭上,笨笨磕磕給人拉車拽車。見我氣喘吁吁來了,他沖我一下笑,就奔車來了。上坡后,他手比劃著,吐嚕半舌對我說:“老劉家的棒秸都推完了,老爺子、兒子、媳婦一起干的?!?/p>
捆棒秸,捆出了一個日子的延展,捆出一個農(nóng)家的應時應作,捆出鄉(xiāng)親們土里刨生活的有滋有味和日子的紅紅火火。捆完運回,翻地,備下種子,來年春上再一起蓬勃開犁,種上綠色,秋時,山鄉(xiāng)再收一次沉甸甸金燦燦,捆上一個扎扎實實,運回一個滿滿登登,收藏一個純純粹粹。
審閱:北斗
簡評:捆秸稈,捆出了日子的延伸,農(nóng)民群眾應時應作的愉悅心情和對土地的敬重。文章活潑,對話有趣,立意準確,結尾很好地升華了主題。
作者:張俊清,1964年9月出生于遼寧省凌源市楊杖子鎮(zhèn)楊杖子村。1982年從事教育教學工作至今。中共黨員,河北師范大學中文專業(yè)畢業(yè),中學高級教師,遼寧省骨干教師,國家級、省級、朝陽級多項教學科研項目領導人和主持人。
編輯: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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