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健抗疫詩五首
陸 健
《我歌頌一個人》
我歌頌一個人。用我老化的聲帶
用我從記憶深處打撈出來的
感恩音調(diào)，我身心久病的身份
那個84歲的陌生的老朋友
——17年前，就是他。如此親切
他診治武漢的病人就是在拯救我
我遇見北上高鐵上
那焦灼、渴望著工作的目光
那眼神中不是沒有疑慮——
面對敵人，科技的拳頭夠不夠硬？
我歌頌?zāi)强嚲o的嘴巴，深厚的內(nèi)力
挺著?；沓雒?。橫豎不能退
那繃緊的弓——向下的嘴角
我想把我僅存的贊美的詞都給了他
不知道我們?nèi)祟惖氖侄?br>這次夠不夠用??？以前
我們總是輕信自己的腦袋和幸運(yùn)
我感動于他為死去的同事
所流的淚水。那身軀
也許擋住了一個患者的夭亡
其實(shí)他也是在為活著的人哭
無數(shù)的心靈為犧牲降了半旗
我歌頌84歲的他，卻又不得不
讓他像士兵一樣沖擋在我們前面
我感到我們不是在為難一位院士
而是在欺負(fù)一個老人
2020年2月12日。
《我想象》
我想想，將來有一天
疫情退去，人們小心翼翼
脫下一身的冰雪
開始嘗試著露出笑臉
將來，多久才是將來?。?br>
人們點(diǎn)燃鞭炮，比節(jié)日
更歡心的鞭炮，二踢腳
噌地刺破云層擠到天上
人們，人們就是我們啊
先別忙著佩戴鮮花，舉起酒杯
臉上的淚干了，心里的淚不干
這不是一場勝利
這是一次哀悼
2020年2月9日。
《每個人》
每個人的死亡都讓我死去一次
每個活著的人都召喚我
重新活過來
那病毒從口鼻
從我熱愛世界的眼睛里蠻橫侵入
洗腦，抓噬我的肉體
我的細(xì)胞赤手空拳相搏
我抵抗的能量，我的免疫力
盡管由細(xì)小到看不見的細(xì)胞組成
親近的朋友遠(yuǎn)遠(yuǎn)招一招手
陌生人匆匆而過，隔著厚厚的口罩
已把這世上的危情了了會意
2020年2月11日。
《小區(qū)的一例》
誰都知道這“一例”意味著什么
給保安手上探頭似的
體溫測試器對準(zhǔn)腦門
就像留下這輩子的買路錢
一例，雖說疑似。一枚
也許爆炸也許被僥幸拆卸的引擎
大家倒吸口氣，這口氣到了
肚子里半天還是涼的
鄰居將家門從里面用膠帶封嚴(yán)
11號樓朋友電話：豬肉雞蛋
放你家門外啦。真空包裝
——專為你買的。甭客氣
我家上周開始，素食主義了
這半生，像翻書一樣翻過一遍
似乎沒做過什么虧心事
不占人便宜，不給領(lǐng)導(dǎo)添亂
路過洗腳房、美發(fā)廳等敏感區(qū)域
寧肯繞半座城也繞著走
也罷，但愿其他人別中這彩頭
我要一步步，丈量著距離去醫(yī)院
我無法將風(fēng)雪暖熱，街道冷寂
臨出門，他把鞋柜里的鞋子
一雙雙地重新擺整齊
2020年2月14日。
《親愛的隱形殺手》
我多想看著我的小兒子
像一匹小馬穩(wěn)穩(wěn)地飛快地
在院子里奔跑。怕他丟了
我像一條老狗喘著氣追
這些天不行，關(guān)他在家里
有時又后怕，把他帶來
這亂糟糟的世界上有些后悔
病毒兇猛。同時是個特別會
躲貓貓的家伙。按鈕、門禁
都屬于危險部位。你瞧長得
漂亮的人在街上也藏起她的臉
電梯間粘了塑料泡沫，插著牙簽
“注意，請業(yè)主用它點(diǎn)擊觸鍵
之后請丟在旁邊的紙杯里?！?br>他模仿保潔員阿姨的語氣
他寫一會假期作業(yè)又想出去
想制止已經(jīng)不見了人影?；丶?br>他媽媽酒精啊噴霧啊忙乎半天
他又摸上了門把手。站??！
他問，是不是我把雙手舉起來？
會不會染??？天知道，你免疫力強(qiáng)
但是把我們招惹了，同樣糟糕
你的病媽抵抗力弱，爸爸老，也是
一碰就往后倒。奧你的作文快給我交
兒子正襟危坐寫作文，寫爸爸
發(fā)起怒來比病毒還丑，還可惡
他呆呆地，發(fā)愁這一天可怎么過？
看看蠟筆小新又看看窗外。這個
不喜歡讀書的孩子居然在懷念學(xué)校
2020年2月15日。
（陸健，著名詩人，中國傳媒大學(xué)教授，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出版文學(xué)著作20部。）
2、程維抗疫詩五首
程 維
《惟有勝利，此外別無他途》
活著不易，從來就沒有容易的時候
貧窮、饑餓、病毒，有時都是看不見的
它一直潛伏在身邊，它比我們，更有耐心
一有懈怠，就乘機(jī)入侵，露出猙獰面目
淪陷于病毒的城，都在為生存而戰(zhàn)
減少外出，盡量呆在家里，魔鬼就在門外
無懼并不等于勇敢，口罩要戴好
保護(hù)了自己就是保護(hù)了他人，請勇敢地
保衛(wèi)自己，每個人都平安了，人類就平安
請以人類的名義，保護(hù)好自己,，我再說一遍
請戴上口罩，對人類負(fù)責(zé)，你無權(quán)放縱不羈
活著不易，我們還要面對生活
一點(diǎn)美，足以讓人生燦爛，何況此世
還有那么多美妙的事物，令人心懷熱愛
而此刻，面對災(zāi)難，我們惟有勝利
此外別無他途，請相信我，請讀這首詩
2020.1.23.除夕.病毒肆虐，武漢封城時
《天國的神杖》
神啊，如果你不幸死在人間
我要把你抬上山岡，進(jìn)行國葬
你是為拯救人間而死
幸存者都會加入哀悼的行列
長城上會鳴砲九響，把你送回天國
神啊，如果你不幸死在人間
那就戳穿了不死之神的謊言
一旦死亡之菌神傳神了
會不會引起天國的恐慌
那里不封城，不隔離，恐怕是不行的
如果天神也戴起了口罩
白云就要扯破了，晴空也便無云
飛機(jī)也不能從天上經(jīng)過，飛到高處的鷹
也要測體溫，否則不能到空中亂飛
掉到地上又成了頭號病鷹
醫(yī)院也治不了你，神啊，請把它收留
因?yàn)辁検翘靽纳裾?，上帝離不開它
如果你不幸死在人間
請以神的名義死去，我會把你
抬上山岡，埋在山神廟的后院，阿門！
2020.3.15.
《寶貝，我愛你－－給佩倫》
寶貝，封閉的日子是陰冷的
外面是雨，瘟疫催開了冠狀花朵
寂寥的長街把城市抽空了
家是最后的掩庇體，隱藏著
小心翼翼的生活，時光是憂郁的
是你給了我們以陽光，二月的
你給了成人以天真，洗滌憂慮，困苦
和枯寂，你讓我們找到了最簡單的笑
不需要任何理由，使陽光下的哭泣
像玻璃一樣閃耀著憂傷，穿過空曠的
街道，從一座城到另一座
像嬰孩之聲直擊人心，寶貝
你根本不知道此時正發(fā)生著什么
你真的沒有必要知道，這個黑色二月
白口罩與病毒并行，走過它
一切都會好的，你呀呀學(xué)語，我教你說
我愛你，我愛生活，我愛這個世界，寶貝
2020.2.23.
《美杜莎之筏》
人世何其兇險
到處都有滄海的陰影
你已無處可逃
只有美杜莎之筏
浮在峰口浪尖
就像神遣的渡船
大海藏刀
每一把都能殺人
既便你渡筏逃生
又如何逃得過
風(fēng)的捕手
疫的暗遣
遠(yuǎn)處幻想的海岸線
仿佛一重重繩索
把你梱在孤筏上
經(jīng)受生死之險
我一覺醒來
如同逃出生天
又跌入另一個夢境
2020.2.23.
《會好的》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盡管人世充斥兇險
日子還是得過，你我還是
要出門買菜購物，還是
得要上班，還得坐地鐵
乘公交，步行，還是會遇上
各種各樣的人，誰也不知道
誰是無癥感染者，那人自己
也不知道，世界就是在未知中
運(yùn)行的，你我渾然不覺
就過了一天，接下來的日子
照舊過就是了，時刻小心著一些
疫情時期的生活畢竟不同往日
別跟人握手，別近距離
接觸，別在人群中暴露面孔
別讓病菌找上你，就當(dāng)是捉迷藏
我們一定不會輸?shù)?br>一切當(dāng)然會好的，可我們要跟著
一同好起來，把艱難的日子過完
2020.4.1
（程維 ，著名詩人、小說家。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江西省作家協(xié)會原副主席，出版文學(xué)著作20余部。）
3、雁西抗疫詩五首
雁 西
《再不見面，春天就過去了》
這個春天有點(diǎn)冷，冷得樹也在抖索
冷得花也不想開
我的心也有點(diǎn)冷，冷得心不在焉
什么也不想說
夢中驚醒，你在叫我的名字
我知道了呀
再不播種，田野就荒蕪了，再不見面，春天就過去了
再不相愛，時間就消失了
打開門和窗，風(fēng)吹來，雪化了
陽光出來了，我看見你笑了
2020.3.29寫于洪江
《立春》
夜空落下不盡憂傷，春，在海邊悶悶不樂
每一個活著的人真的愛世界，愛親友，愛自己？
為什么要一次次傷害
傷害到無法承受
今夜，大海一定看見了我祈禱的燭光
讓死神從海里隱去，帶走不安，焦慮和恐懼
這病魔在行兇，在尋找可以帶走的人
蝙蝠不能再飛，不再是福臨的象征
人呵人，為什么在遭到報應(yīng)時
才會相信眼淚，才會悔恨不已。天災(zāi)人禍其實(shí)在人自己
一個星球的失衡與搖晃
給世界的眼晴安上望遠(yuǎn)鏡。每個星球都有
自己的位置和氣息，離神如此之近
近到可以聽見呼吸
不要喪失陽光，良知和希望。悲憫，是人類的天性
也是愛的意志。
鳥在海邊殘叫，凄涼的悲哭在發(fā)出
信號，也在經(jīng)歷一場與人類同樣的命運(yùn)
既然我們還需要時間，就該給時間
血液，既然我們
深愛過這個世界，就應(yīng)該對這個
世界好些，再好些
從今天起，春，立在天地間，我們，
立在春天里
《外面下著大雪》
沒有下雪，我卻覺得外面下著大雪
故鄉(xiāng)，我在海邊遙望，原諒我，今年我不回去，這是第一次沒有回
父親，母親，我想說，只要沒忘記，你們便還活著。
我無數(shù)次這樣安慰自己
在海邊，在新家，毫不猶豫將自己隔離
把春節(jié)，把日子放回普通的日子
沒有下雪，我卻覺得外面下著大雪
掩埋了黑色森林，掩埋了土地的裂痕
但無法掩埋海水，無法掩埋驚恐的疫情
死亡的消息讓一個個活人如臨大敵
都在家里，關(guān)門，開窗，洗手，消毒
都緊張起來了，都知道了生命的珍貴
完全進(jìn)入了自己的世界，看書，畫畫，寫作，做飯。
在堅守，在打一場沒有
硝煙的戰(zhàn)斗，是生死決戰(zhàn)。
每一個人都開始有了眼淚、掛念和祈禱，心懷著愛
這場雪今夜下完了，春天咳嗽著過來了
在這個春天，我不僅要擔(dān)心親人和朋友
我還要擔(dān)心春天和擔(dān)心宅在家中的自己
但我堅信：春天就是春天，一定是勝者
《春花的葬禮，要求每一個人好好活著》
——致菲利普.雅各泰
當(dāng)眾人在歌唱，我選擇在萬籟俱寂的夜晚
在眾山之中的洪江，聽月亮和星星
的私語
聽萬物心跳的和弦之聲
怎么能熄燈所有的燈，必須留一盞
青蛙踏過青葉之后要回到池塘邊的家
飛蛾，為了愛情，承愿死，選擇有光的燈
逝去的親人，還要在清明和七月半，從天堂尋燈回村
在光亮與黑暗中靜觀生與死的變數(shù)
疫情叫醒了無數(shù)沉睡的靈魂
還分什么國內(nèi)和國外
無論你在東，還是在西，都一樣
都在一個地球上，都是一家人
還有什么，不，已經(jīng)沒有什么
讓我們恐懼和絕望
對，只要經(jīng)過死，就不怕活著
春花的葬禮，要求每一個人好好活著
2020.4.1寫于洪江
《致韋永澤》
你頭頂著光亮，在生病的春天
前行，往鳥兒飛離，花朵憂傷的
死神提刀的，所有中國人
心疼而牽掛的武漢
你，我親愛的兄弟
貴州荔波洪江的韋永澤
一個仁德的醫(yī)者
你毅然選擇奔赴武漢
你站得筆直，輕松地微笑
往日儒雅溫和的你，多么像
洪江的細(xì)雨
而此刻，你在我眼里
又多么像洪江的山，雄渾而遼闊
分別一刻
妻子和你緊緊的擁抱和淚行
也令我們眼淚不止
為你感動，也為你驕傲
千言萬語，歸為一句：
永澤兄弟，平安歸來！
（雁西，著名詩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文化管理協(xié)會副秘書長，著有詩集10余部。）
4、張況抗疫詩五首
張 況
《鐘南山厘清了人類與病毒的輩分關(guān)系》
是的，我平生只歌唱我認(rèn)為值得歌唱的人和事
比如庚子新春，鐘南山毅然披掛，再次征疫
掄起耄耋重拳，逆向出擊
砸中疫情冠狀的歪脖子，如同端起辛亥版的漢陽造
瞄準(zhǔn)滿清簽約的屈辱敗筆，及其難以蠡測的瘋狂病歷
扣響黃鶴樓倒敘1800年的沉重扳機(jī)
擊穿它們鬼影般企圖蔓延的命門，然后疾速
為一座900萬人口的城市按下暫停鍵，以封城的名義
給所有嘴巴和鼻子穿上衣服，讓雙手停擺，雙腳斂跡
讓14億人宅家狠命洗手、洗心，用淚滴
澆灌悔意，將病毒紊亂的家族史，逐一封死
拯蒼生于倒懸，挽危殆于瞬息
是的，此時此刻，我必須為這座令人仰止的高山橫笛
用SARS偽裝17載之后再次碰翻的那只潘多拉盒
盛裝人類口腹中泣血的山珍海味和任性妄為
讓鞭炮排擠的硝煙，轟出斑斕七孔，不讓它們流血
只許它們流鼻涕，并保持年長的矜持
用長繭的手指，剝離新桃舊符附著的福祉
繼而用酒精擦拭節(jié)氣的慧根，獲得某種近似于頓悟的啟示
然后翻開《本草綱目》，用李時珍的處方解救病毒妖艷的閨蜜
將廉價的中草藥帶入新時代，喚醒患者對西醫(yī)昂貴的單相思
將七孔低調(diào)的笛聲稀釋為涼茶，為妖疫暴漲的脾氣瀉火
優(yōu)雅地闡釋艾灸、刮痧、拔罐與穴位貼敷的關(guān)系
翹著二郎腿，漫不經(jīng)心的看分子、離子和原子不停地較勁、角力
順便定義仁者大愛的邏輯，以便在進(jìn)行下一場交易時
用靜默的眼神交流遺傳經(jīng)歷。對傳統(tǒng)殺價得用拒絕的手勢
潲水油和尿酸勾兌的假酒，在崎嶇的銷路上遭遇客戶間歇性失憶
帕金森體的書法，于顫抖中悟出了線條貨真價實(shí)的跨國界真理
中藥與西藥共處一室并不亂倫，相反，雜交提高了療救的品質(zhì)
我看見嬰兒勻稱的鼻息，在時間的指尖下啟蒙父輩的陋習(xí)
七孔流淚，那是春天突如其來的變奏，感染了新冠妖疫
受傷的節(jié)令戴上呼吸機(jī)，像重癥患者的家屬
在傷心地掐算死亡的倒計時
叛逆的音階永遠(yuǎn)是無辜的，它們機(jī)靈地跨越千難萬險之后
終于在院士的實(shí)驗(yàn)室里，找到了一張完整的線性譜系
新生也不是不可能的，只要土地肥沃，陽光充足，水分適宜
并保證曖昧的空氣中，隨時能散發(fā)荷爾蒙亢奮的氣息
西方的上帝不是萬能的，他沒有救死扶傷的本事
因此很難創(chuàng)造神滅病毒的人間奇跡
對于死亡，沒有誰比東方的閻王更見犀利
連日來，惱人的指標(biāo)在逐步下降，如禪宗皈依
所有的人都在焦躁中搓手跺腳，嘴里念念有詞
一級響應(yīng)換屆在即，脫口罩降級是遲早的事
拐點(diǎn)還沒來到，興奮為時過早，沒有人為你的健康兜底
任何的風(fēng)吹草動，都有可能埋藏著反彈的歧義
奉勸所有人繼續(xù)保持安靜，繼續(xù)低調(diào)行事
摸石頭過河得有板有眼，千萬莫要操之過急
一曲終了，舒口氣，歷史由此進(jìn)入更年期
我看見一座山抱著一顆圓滾滾的朝陽在打盹
假寐或休憩，都可以暫時舒緩壓力
呼氣：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
吸氣：華光溢彩，陽春報喜
白鹿青崖，煙嵐出岫，遠(yuǎn)處的萬道霞輝
攤開溫暖的手勢，拽著一個民族的錦繡前程拼命奔馳
良性循環(huán)的各種管理機(jī)制正在有序生成
令行禁止由此成為必需遵循的崇高體系
我看見一座山如鯤鵬展翅，庇佑中華，吸食九天清氣
這座山老驥伏櫪壯心不死，心系家國，盤桓不已
即使病毒肆虐，黑云壓城，雨腳密集
也沒能阻止他手持骨骼之劍，以萬夫莫當(dāng)之勇，刺破云翳
為眼前的水乳大地，綻放無邊的旖旎
是的，他是院士中的國士，國士中的猛士
他厘清了人類與病毒之間的輩分關(guān)系
他屬于天空，屬于大地，屬于蔚藍(lán)，也屬于果實(shí)
他的絕技，關(guān)乎人類順暢的呼吸
因此，他的命運(yùn)，注定要與他的人格比翼齊飛
生生不息，永無窮期
《記住李文亮那雙天使般的眼睛》
是的，我平生只哭那些我認(rèn)為值得一哭的人和事
比如不久前武漢中心醫(yī)院那位名叫李文亮的眼科醫(yī)師
忽然從微信同學(xué)群中挺身而出，振臂高呼：全體注意！
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病毒，形跡十分可疑
極有流竄作案的可能，必需引起足夠的重視
他質(zhì)疑的哨聲，炸響早春的第一聲霹靂
逐級撕裂醫(yī)學(xué)分工隔行如隔山的天塹，以殉道者的氣質(zhì)
毅然示警，旨在撿拾某種比療救更為積極的春消息
天不假年實(shí)在令人惋惜，他不意竟遭遇了死神設(shè)伏的毒計
沒能帶著雄渾的呼吸，換取英雄的地位與名氣
及時糾正一趟死亡列車恐怖的行程、偏執(zhí)的軌跡
揣著一份比病毒更讓人寒心的訓(xùn)誡書，遽然而逝
他漸弱的心電隨漸強(qiáng)的哨音消逝，一如春天的股市
揭開跌跌不休的黑色記憶，令人勞神焦思
很遺憾眼科醫(yī)師比竇娥還冤：他眼瞅著自己的血色手印
覆蓋著一條死亡直線，將自己抱薪的遺體
磨成一支利箭，射死世間變味的良心、輕率的認(rèn)知
他走得如此匆促，如此悄無聲息
我沒記錯的話，他走的那天是陽歷二月七日、陰歷正月十四
次日上午，我在網(wǎng)絡(luò)上發(fā)現(xiàn)這位眼科醫(yī)生死后眼睛一直不閉
有人很快從他閃光的名字里找到了一星亮點(diǎn)背后黯然的秘密
眼科醫(yī)生不閉的雙眼，由此幻化成元宵記憶里
高懸于江城上空和人們心中的明月
一顆用來追悼，一顆用來醒世
找不到眼淚的人們，忍不住哭泣
他們含淚將春聯(lián)燙金的字跡
涂改成鋪天蓋地的黑色悼詞
用夢魘般的恐懼，憤然激活海嘯般的滔天話題
將許多干凈和不干凈的靈魂拉出來狠狠沖洗
我覺得所有被淋濕軀殼的人
都該從內(nèi)心感到汗顏無地
是的，像眼科醫(yī)生這樣的好兄弟
我不但要對著他的遺像三鞠躬、好好痛哭一次
我還要以詩歌的名義，為他撰挽聯(lián)、寫悼亡詩
即便知道自己通身都是病句，也要懷抱病毒冠狀的真相
借重道義與人性的底線，打磨遺訓(xùn)般令人深思的哲理
惟其如此，才能放下殯儀館喑啞的輪回，坦然面對生死
順便尋回“一士殂播火，九州悲抱薪”的痛苦記憶
《做一個冷靜的思想者》
在大災(zāi)大難面前
做一個冷靜的思想者，做一個
沉著的愛國主義者
比什么都重要
有時候，不置一詞
就是對祖國和人民最大的愛
就是對歷險者和醫(yī)護(hù)人員最大的支持
有時候，不著一字
才能做出世上最大的文章
瞎嚷嚷和干著急都是徒勞的
根本幫不上忙，也無濟(jì)于事
跟瞎起哄添堵添亂
沒多大區(qū)別
每一個生命都值得尊重
每一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尊嚴(yán)
疾病不會低于塵土
靈長類不可能向病毒低頭
不懼風(fēng)險，沉著應(yīng)對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有時候，沉默才是對潛在敵手
最有力的回?fù)?br>
相信辦法總比困難多
相信療救總比病菌強(qiáng)
相信一個偉大的民族絕不會被一時的困難嚇倒
相信生活終將回歸美好
安靜！請保持安靜！
定力！請保持足夠的定力
請每一個人都努力做好自己
只要你那顆慈悲之心
真的為眾生的安危懸著就好
相信時間是最好的魔術(shù)師
相信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
《洗心》
疫情嚴(yán)峻
趕緊洗手吧
祖先們說了，洗手就該用金盆
不過，老夫愈發(fā)覺得
最該洗的
是人心
《平靜如水》
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
洗手是對無辜之水的另一種褻瀆
整天洗手的人，不見得就干凈到哪里去
只要心地善良，即便一輩子不洗手
日子，也照樣會
平靜如水
（張況，著名詩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詩歌學(xué)會理事、廣東省作協(xié)主席團(tuán)成員，著有文學(xué)作品31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