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突然回想起來發(fā)生在十幾年前的一件小事。這件事情一直能在回憶里存放至今,想必也是因為對這件自己做錯的事情心懷愧疚自責。
年少時候的自己,總是會有些自私和嫉妒。
自打小學起,嘴巴笨的我很喜歡寫,寫東西比我說話表現(xiàn)要好上太多,于是勵志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作家。但我很不希望身邊其他的同學朋友也喜歡寫作。他們對年幼的我來說,就是整個世界。而多一個同學喜歡寫作,我就會多一個競爭對手。
別的好的習慣沒有學會,”文人相輕“這種臭毛病倒是無師自通。
周末放假,三五個好友聚在我家一起商量著去哪里玩,每次商量來商量去答案都一樣。
我們經(jīng)常都會選擇去到其中一個好友的家中,花1個小時左右,步行走到他家。
他家大人周末都在上班,家里除了他沒有人。除了這個原因,支撐我們每周都走一個多小時的動力,主要是他家有一臺DVD。那個年代,他家算是我們幾個好友家里環(huán)境最好的了。特別是對我,家里的老舊彩色電視天線折斷了兩根,每次換一個電視臺都要折騰天線很久才有信號。
DVD對還是孩子的我們來說,可是打開新世界大門的鑰匙。
DVD
不用擔心沒有東西可看,離他家不遠,就有一出租碟片的小店。店主是他叔,想看什么拿什么。實在看累了還可以插上有線麥克風,換上一歌手碟片干嚎幾嗓子。
電影院和KTV一條龍。
任賢齊的《傷心太平洋》《兄弟》,還有各種劇場版的《七龍珠》,電影版的第一部《哈利波特》,我都是在好友家完成的啟蒙。
但這次等我們走到他家之后,發(fā)現(xiàn)他們村今天停電了。沒有電實在是一件倒霉的事情,DVD肯定就看不成了。
來都來了,總得找些事兒玩吧。可是又能干什么呢?
記得一次在別的好友家里,找到一本民間童話故事,我坐在別人家陽臺看了一個下午,直到日落西山才念念不舍的回家。找到一本好書應該是打發(fā)時間的一個好方法。
拿定主意后,我用眼睛在房間掃了一圈,書沒有看到,只看到了眼前不遠桌上一本有些泛黃卷邊的作文本,和一支打開筆帽還沒來得及關(guān)好的英雄牌鋼筆。
我走過去好奇的用手翻開作文本,映入眼簾的是歪扭字跡組成的一大段劍與魔法的故事:看起來像是童話,有公主,也有王子。有怪物也有魔法。
這是從哪本書里面摘抄出來的嗎?
我仔細讀了讀,好像不是,因為太多錯別字,也因為情節(jié)有些稚嫩,和我平時看的故事書有些不同。
那就是我朋友自己寫的了!對,這個字跡就是他的,這就是他寫的。
知道答案的一瞬間,我仿佛受到了極大地刺激,因為我這個朋友做了一件我一直想做,卻又一直沒有做的事情——寫一個故事。
嫉妒,憤怒,不甘交雜在一起,我扯著嗓子面帶驕傲地喊著:“大家快來看啊,看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
被我聲音吸引,大家從別的地方走近我,把我圍了起來,我拿著作文本,仿佛小學校園里發(fā)現(xiàn)別的同學做壞事的的班干部,趾高氣昂地喊著“原來有人偷偷寫小說!”
“哇,寫小說!讓我看看”
“讓我看看”
大家都很興奮,都想從我手上搶過去看。
“不是我寫的,我對天發(fā)誓”作文本的主人急忙否認。
“那你說是誰寫的?”我不依不饒。
“我在路上撿到的,后面還有那么多空白的紙,扔了多可惜”。
作為在我人生里,看到的第一個吃泡面的人,第一個吃大大卷的人,第一個為了集小浣熊卡只要卡不吃干脆面的人,他說他心疼作文本的紙,我打死也是不相信的。
“那你怎么證明是你撿的?”。
“你要我怎么證明”。
“不是你寫的,你就不會心疼,你敢扔了嗎?”。
好友明顯有些猶豫,但只過了片刻,他咬咬牙“扔就扔,反正都是撿來的!”
他一把奪過我手上的作文本,力量太大,速度太快,我手上的作文本被他拉下一半,我手里還拽著另一半。
我們幾個尾隨他來到房子后面的小院子里。
好友一邊快速撕著殘破的本子,一邊四處打量。他快步走到院子里面的井旁,把本子撕完又揉成一團,扔到了清亮的井里。
看著碎紙慢慢在井口舒展,浸泡,漂浮。那個時候的我仿佛得勝一般,臉上寫滿得意。
“太好了,世界上又少了一個和我一樣愛好的人?!?/p>
若干年后,我才明白他當年的那種感覺
高中晚自習太長,學習不甚努力的我拿出了大好的時間,扒開了試卷,寫起了故事。
每次寫個幾段,寫完就放到抽屜里。
一天吃完飯回來晚自習,伸手去摸,發(fā)現(xiàn)抽屜里面的本子消失了!
頓時大腦緊張起來,一番慌亂尋找過后還是沒有找到!
這時從我前面座位的一同學走過來,伸手遞給我本子,一邊說道“這是你的本子吧?我地上撿到的”。
接過本子,我默默的什么話也沒有說。只是奇怪每次用書壓在桌子最下面的本子怎么會在其他書都沒有移動的痕跡的情況下,自己無緣無故的掉到地上?
那件事情之后,這個本子里面的故事,我沒有繼續(xù)寫下去了。
我在故事里面的奇思妙想,或是幼稚可笑或是天真無邪,這一切都在我未經(jīng)同意的情況下毫無保留的暴露在了別人的視線里,仿佛一瞬間被人洞悉了自己內(nèi)心深處最大的秘密。
緊張,羞愧,自責,懊惱折磨著我,讓我沒法面對自己,面對自己寫的故事。親手毀掉,是最好的選擇。
夢想是不是被我毀滅,誰又說的清楚。
十多年過去了,被我逼著把故事扔到井水里面的好友,讀完初中,家里就沒有讓他繼續(xù)讀了。他對讀書也興趣寥寥。我們兒時身處的環(huán)境氛圍里,這仿佛是最正常的選擇。
他很喜歡看書,主要看網(wǎng)絡小說,曾經(jīng)在中專學校的日子里,拿著伙食費去學校外的租書店,辦個會員,每天借著不同的書,看到黑燈瞎火,廢寢忘食。我也是某次見他兩眼發(fā)紅的追問里才知道這件事情,但他好像未曾再拿起筆寫過一個字。
他也曾經(jīng)和我一邊聽著陶喆的《沙灘》一邊小聲問我英文“BLUE”是不是藍色的意思,除了藍色是不是還有憂郁的意思。得到我肯定答復,一臉開心。
成年后,我也鼓勵他要多學習,可以去報名自考,提升學歷,還和他走到區(qū)域自考辦的辦公地址看了看。但我們都只是看了看,該怎么生活還是怎么生活。
他也變得刻薄,一次來我家玩,看到我放在房間的尤克里里,讓我彈奏一下。
買回沒有多久,我剛學會不看譜彈奏“小星星”,彈得還不夠熟練。
“你彈得真稀爛”他笑著說到。
我笑笑,收起了尤克里里,如同命運的輪回,那也是我最后一次彈響它。
我結(jié)婚時,作為從小到大的朋友,他是我的伴郎。我陪他逛遍服裝店,給他準備他從來不穿,卻又不得不在婚禮當天穿的皮鞋和西裝。
“別買太好的,我也就用這一次”
最終我們在沃爾瑪?shù)姆b區(qū)挑了一雙他能穿的進腳的鞋子,6月17日婚禮當天,他磨著腳穿著不太合體的西裝,陪我忙了一天。
隨著工作,家庭,我們兒時的玩伴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一年難得見到一次。
前幾天4月1日愚人節(jié),我給許久未見的他發(fā)了一條微信消息。
我一直忘不了這個日子,不知道是因為愚人節(jié),是因為張國榮,還是這天是他生日。